看电影《永恒记忆》的海报,被它的昏黄色调所打动,用光很美。我喜欢有美感的片子。这部电影的题材很沉重,但时时流露的一种美感却恰到好处。
拉森太太的生活艰辛、穷困,她又不停地怀孕生子。她的丈夫是个干体力活儿、脾气暴躁爱酗酒的男人。他们生活在底层。但我注意到了她家里的白纱帘,还有白纱帘前的绿色植物和透过窗帘的光影。曾经,一位在国外待过很多年的朋友说,国外的女人生活中有三件宝:白纱帘,桌布,还有鲜花。有了这三样,再简陋的小屋都可以是天堂。当然,还有小屋里熨衣服的拉森太太小鹿一样略带忧郁的眼神我喜欢看到女人的这种眼神,哪怕再卑微,却不容易同流合污,不会被生活消磨得体无完肤。
生活的沉重让她拿着婚前中奖赢得的相机去照相馆典当,她却意外遇到了好心的佩得森先生那个温和的老绅士。他看了看相机,然后抬头说:你确定要卖掉它?这么好的相机,还是等到你学会用它时再说吧。拉森太太出了门,他在长长的街道上给她留下了第一张照片,就是那张照片改变了拉森太太的一生。人的一生像一条秘密通道,当佩得森教她使用相机,用镜头反射窗台上的蝴蝶到她的手心上时,光影下的蝴蝶美得炫目,他说:握住它。那是拉森太太开始探索的另一个世界,它与她现在生活的沉重正好形成了一种鲜明对照,佩得森先生告诉了她某种存在。
于是,在沉重的家务劳动后,她开始笨拙地拍摄窗台上的小猫,拍摄孩子们无邪的笑脸,拍摄女儿的好朋友意外去世后宁静美丽的面容她在自制的暗房里忙活,那是她不曾到达的世界,却那样热气腾腾,欢畅自在,支撑起了她整个沉重、琐碎、卑微的世界。佩得森先生要买下那张天国少女的照片,说:你有天赋,继续下去。我相信,很多东西是需要天赋的,它不需要技巧,而往往不需要技巧的东西才有喷涌而出的生命力。我想到拉森太太,而这时佩得森先生小心地称呼拉森太太的名字:玛丽亚。当玛丽亚在市政厅广场拍的一张照片被用到报纸上后,这个女人的生活被点燃了。与此同时,在广场的人群中,佩得森的相机却对准了她,他拍下了这个女人现实生活中被忽略的面容她的沉静、专注和没有损伤的某种美。那张照片被他展示在照相馆里。
电影《永恒记忆》海报
生活终究是残酷而现实的,拉森太太一家人生活在风雨飘摇中。酗酒的丈夫反反复复,几次打伤她,因对她不满而寻找婚外刺激,几次让她绝望。很多人并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忍了下来,其实她只是在生活中找到了一个出口,隐秘的精神出口。这个出口会抹平生活中太多的不如意。我喜欢一句话:生活不是tobe或nottobe,不是非此即彼,它应该有第三种可能。人的一生中,寻找这种平衡是多么重要,它可能只是心中的一束微光。
佩得森这个老绅士出场不多,语言不多,但他在玛丽亚几次绝望时给予一种恰到好处的救赎:人打开了一条通道,是无力回头的。那是个值得你记录的世界,它是永恒的。他不让我拍你,你可以拍我。佩得森先生真的当了拉森太太的模特,和他家里忠实的老狗一起。这位老绅士幽默地说:拍得真好,我和我的狗越来越像了。只有他发现了玛丽亚的另一个世界。
他们在生活中并没有交集。十几年过去了,他关掉了照相馆,说自己老了,要搬去跟女儿和外孙子一起住。而玛丽亚的孩子们也长大了,生活开始慢慢舒展,她和先生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和风细雨,渗透交融。这就是这部电影好的地方,没有去激化某种东西,只让它留存在心里。生活是在平淡中继续的,没有太多大起大落,不能不顾一切地从头开始,它只是像河水一样永不停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不同的只是你选择以怎样的心境去面对。
玛丽亚临终前不久,用相机对着镜子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那是黄昏的光线,静谧而自由自在,花园里远远传来了笑声,绿意葱茏,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镜子里是玛丽亚平静的面容。她去世后,子女在相机里发现了那张照片。那是她为自己拍的第一张照片。
这部电影取材于瑞典第一位女摄影师的故事。面对残酷,选择去相信。生命中,你得相信某种存在,然后在内心抵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