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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四处朝人炫耀,说:我们家依依终于可以去外企,做白领挣高薪了。亲朋好友们听了皆羡慕,说:是啊,你的后半生,总算有了依靠,而你们家小弟将来读大学,也可以有人照顾了。她站在金秋的阳光里,眯眼笑听着,脸上的骄傲,像敷了劣质的粉,被那恣意的笑一震,扑扑地全都掉落下来。
她这样笑着的时候,我正在北京,历经着艰难的抉择。周围的同学,皆通过这样那样的关系,留在了北京,而我,拿着厚厚的简历,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工作。不想让她失望,我留在了北京,没有回到小城,但被如潮的人群裹挟着,我却如一只仓惶的蚂蚁,找不到方向。
两个月后,我收到一笔两千元的稿费,正是这张稿费单,让我终于下定决心,停止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将大学时一直不肯舍弃的写作梦想,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
我很快就在北京租了一间可以上网的地下室,继续像大学毕业前那样,日间读书,晚上写作。稿费来得并不是那么及时,很多时候,付完房租和水电费,就只剩下几张勉强够吃饭的钞票。这样的窘困,当然不会给她寄额外的钱,尽管,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钱,而是收到钱时,可以一路喜滋滋地去邮局的虚荣。
她常常会打电话来,问我外企工作的情况。这样的问题,对于擅长虚构故事的我,几乎是小菜一碟。我会详细地向她描述我的办公室:烤漆讲究的红木办公桌,价值一万元的台式液晶屏幕电脑,累的时候,可以去摆满小雏菊的阳台上,站立片刻,从20层上俯视大气的北京城;而我的老板,对我则格外地器重,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将我重用提拔
她在那端喜滋滋地听着,连水壶开了的尖利啸叫声,都没有听到。倒是我编得乏味了,找个理由说要忙,她才意犹未尽地不舍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