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福书展原来只是德语系出版界的一个活动,二战之后,因缘际会,发展成最具国际性的书展。虽然有些英语系国家也设立了自己的书展企图取而代之,但都没有成功。今天的法兰克福书展,被称为书展中的书展,不论哪一国出版人,每年总要朝圣一次,躬逢其盛。
参加这个书展固然有所收获,但不免也有些挫折感。去过的人都知道:即使--这样的出版大国,在法兰克福书展中,仍然处于边缘地带,更何况我们。
我去法兰克福,情绪就经常起起落落,直到有一年,遇见一位彼得先生。
那年,我在第四馆里被轰炸得相当疲惫(这个馆以英美出版公司为主),于是在一个下午,去了地理位置不算很中心的第五馆(全部是德语系),纯粹是毫无目的地闲逛。
避开庞然巨物般的贝塔斯曼出版集团,钻到三楼那里都是一个个单一展位的小出版社。
在拥挤的人群里,我眼睛的余光被一道闪光所吸引。
那是一面镜子嵌在一本精装书的封面上。书里收集了许多作曲家、画家、建筑师、诗人的肖像,以及他们作品的草稿。
虽然我不懂德文,但是一下子就被整本书的设计理念、生动的内容、精彩的摄影,以及无懈可击的印制所震撼。当然,画龙点睛的,还是那面镜子。所有阅读这本书的人,也同时在这本书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像。
摊位上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摊位的上方则挂着一棵白菜。我问他挂棵白菜干吗。他笑笑:科尔啊!(德语里,白菜和德国前总理科尔的名字同音)他叫彼得,住在奥地利边境的一个小镇上。整个出版社就他一个人,从编辑到设计再到成书,都是他独自完成的。那么精致的印制,是在当地小镇上一家小工厂里做出来的。主要的发行,都是他自己骑着单车送去书店的。忙的时候他多送两家,不忙的时候,就在店里跟人多聊几句。赚的钱还够,因此他就只挑他最喜欢的书来做,一年出十来本。
在那个强调跨国出版集团的合纵连横、强调畅销几百万册作家的书展舞台上,看着他,我突然想到一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
我问他,在大型出版集团无孔不入的侵袭下,会不会感到压力很大。
彼得淡淡地笑笑:不会,他们做不出我的书。
有时候,第一是要站到聚光灯下去抢的。第一的成果,是要公告天下的。但更多时候,第一是不需要比较的,孤独的,不为人知的。往往这个时候,我们更要珍惜,更要相信自己,更要淡淡地微笑。
后来,每年去法兰克福,我总会设法去见见他,看看他这一年又做了什么,也给他看一两本自己觉得还拿得出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