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母亲无奈送走了小弟弟
祝秀娟和祝秀华姐妹永远都不会忘记1968年的那个夏天,弟弟皓龙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天。那天,弟弟穿了一条新的背带裤,非常的好看。那时候能穿一件新衣服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只有过年才可能会有。母亲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煮了,给他吃,皓龙吃得特别开心。12岁的祝秀娟有点疑惑,问母亲是不是要带弟弟出门。母亲说,弟弟等会要去上海的亲戚家玩。7岁的祝秀华听了吵着也要一起去,被母亲呵斥住,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去了。过了一会,就有两个上海来的亲戚,带走了弟弟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母亲就这样将4岁的弟弟送了人。
曾经,他们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有兄弟姐妹7人。祝秀娟是老四,祝秀华是老六,因为父亲是个沪剧演员,收入比普通人高很多,所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在村里一直是数一数二的。
如果不是父亲的突然去世,他们家一直都会这么生活下去。然而,46岁的父亲说走就走了,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的一大家子。顶梁柱就这样没了,母亲是一个农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支撑起养家的重担。过年的时候,别人家都能想办法烧出一桌子的菜,热闹一番,他们家的桌上什么也没有,母亲还老是哭哭啼啼直到今日,兄弟姐妹都没忘记当年的凄惨景象。
坚持了一段时间,母亲也累得生病了。无奈之下,她接受了一个亲戚的建议,把最小的孩子皓龙送人。对方是一个工人家庭,住在市区,小夫妻无法生育很多年,所以在看到皓龙的时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那个年代,只有市区才被称为上海,有一个上海户口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工人的身份意味着经济稳定,这些条件都让母亲很满意,她想皓龙去了这家人家后就成了上海人,日子肯定会比在乡下农村好过得多。母亲没有要对方的经济补偿,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两家以后能像亲戚一样来往,能让我经常去看看他。
皓龙此时已经4岁了,哥哥姐姐们都很喜欢这个天真活泼机灵可爱的小弟弟,手足情谊很深。母亲知道,送走皓龙肯定会受到家里几个大孩子的阻拦,所以一直瞒着大家。那天,哥哥姐姐们都上班上学了,祝秀娟和祝秀华留在家里,她们并不知道母亲的这些安排
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吃饭的时候,看到那个空着的座位,大家就会想起皓龙,最小的祝秀华总是忍不住会呜呜地哭。但是谁也不敢去责备母亲,因为他们知道,母亲的心情比谁都难受。
此后,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城一次,大家都知道她是去看望皓龙。说是看望,其实只不过是偷偷地看一两眼。那个年代,收养孩子是没什么法律手续的,那些收养家庭最怕的就是孩子长大后回到亲生的家庭里,所以总是千方百计的阻断孩子和亲生家庭的往来。母亲也很体谅那对夫妻的想法,一直没有上门去看。祝秀娟和祝秀华当时年纪小,常常跟着母亲一起去,印象中弟弟的家是在上海石库门房子的弄堂里,每次去她们都躲在弄堂口,远远地看弟弟在弄堂里玩耍的身影。母亲会自言自语地说:又长高一点了,长胖一点了。弟弟家还有个佣人,如果被佣人发现她们的话,弟弟就会被立刻带回家这让母亲的心里很难过。
1978年的春节,母亲病倒了。也许是因为过年的关系,也许是因为这次病得比较严重,她预感到自己活不下去了,躺在病床上日思夜想,一直都在念叨皓龙的名字。大姐、二姐、大哥三人特意去找皓龙的养父母,向他们说明了母亲重病的情况,请求他们能带着皓龙去看一趟母亲。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母亲看一眼皓龙,了却一下她的心愿。皓龙的养父母起初不太愿意,毕竟现在孩子大了,如果再和亲生家庭来往的话,很可能会穿帮。所以,他们总是推说没时间不方便。最后,祝家兄妹请当时的介绍人出面,帮忙做通了皓龙养父母的思想工作,他们答应以远房亲戚的名义到医院来探望。
弟弟曾经来见过母亲的最后一面
那是母亲临终的前几天,皓龙被他的养父母带到了病房,十四五岁的大男孩长得高高瘦瘦的,很白净,也很青涩,俨然一副城里孩子的模样。母亲向他举起了颤巍巍的手臂,示意他上前坐在床边。皓龙有点尴尬地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父母,站在原地没有动。养父母把手搭在皓龙的肩头,轻声在他耳边说:叫姑妈。皓龙就对着床上的母亲喊了一声:姑妈。母亲微笑着点点头,连声说:乖孩子,乖孩子。
人的一生中,始终会有一些场景如放电影一般清晰,不管时间如何改变。母子相会的这个短暂瞬间,在之后的四十多年中,曾多次闪现在皓龙的脑海里,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一直都伴随着他的成长。
有段时间,母亲经常和祝家兄妹们说:我是多养多宝贝,最小的最宝贝。大家都很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送走皓龙是母亲此生最艰难的决定。在最后的弥留之际,母亲再次向姐弟六人提了个要求:你们千万别忘了还有个小弟弟,妈妈对不起他,以后你们还是要去多看看他。大家默默点头。
母亲68岁去世,家里还有3个孩子没有成家,负担很重。再加上要还母亲生病时留下的几千元债务,祝家兄妹几个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艰苦。每天早上四五点起床,出门干活的干活,种田的种田,晚上回家围坐在一起编草鞋赚工分,忙到10点多才能睡觉。冬天十个手指全是冻疮,夏天大太阳下还得穿着长筒的雨鞋站在稻田里插秧没了父母,兄妹几个团结得更加紧密,无论谁家要办事,大家都一起出钱出力。兄弟结婚造房子,全是他们自己来。
因为生活窘困,大家无暇顾及别的事,再者考虑到之前去皓龙家时,他的养父母一副很不欢迎的样子,所以这段时间来,他们都没有再去找过皓龙。时间就这样到了上世纪90年代,浦东地区开发开放了,祝家兄妹们的房子遇上了拆迁,他们也不再是农民了,生活渐渐好起来。不知谁提议说: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皓龙了?大家连声附和,都觉得应该,毕竟这是母亲临终时的心愿,也是嘱托。
兄妹几人一起去了当年的那个石库门房子,一问之下才知道,皓龙的家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就搬走了。他们觉得很遗憾,去附近的居委会派出所问了一遍,也没探听到弟弟搬去了哪里。难道弟弟就这样再也找不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