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已套上了第六个大呼啦圈,且环距越来越大。
没人再敢把城市当棋枰、视自己为棋子了。城市的态势只能用涟漪来形容,且是巨石扑通激起的那种。面对急剧的扩张,没人敢吹嘘熟悉每一条波纹了,连的士司机都像片警那样,专挑熟悉的片跑。每逢赶急,我从不敢搭私车去机场,看错一个路标,前程就毁了。
大编织的迷宫、复杂和诡秘,无端制造的浪费与周折,让一切准时的承诺都变得可疑、艰巨,近乎说谎。
由于太大,任何人都只能消费极小一部分,无法从整体上参与它、拥有它。
这是一盘谁也下不完的棋。人只能在上面流浪,胡乱移动。某种意义上,已无真正的北京人上海人广州人。无边无际、日夜更新的城市,所有人都变成了它的陌生客,几月不出门,即陷入异地的恍惚和迷失。
记得购房时,关于地点,我有个愿望:能一句话说清我究竟住哪,并让朋友凭这句话找到我。后来发现,这想法太腐败了!除非你住在天下皆知的某个地标旁,以正常购买力,这简直痴人说梦。我曾给一个土著朋友发短信,说明来我家的驾车路线,尽管言简意赅,还是用了五十多字。
据说,法国学者皮埃尔卡蓝默访问了几座中-国城市后,感叹:它们太大了,每一次进入我都忍不住发抖。
在无界的大面前,脚力是渺小的,所有的腿都会恐惧、自卑、抽搐。
由于脚和历程之间的逻辑弛散了,人生脚步一词,正丧失其象征性。城市无法用脚来丈量,人生也不再用脚来记录。我的办公室同事,人均每日乘车三小时,那是一种天天出差的感觉。一家伙恶狠狠道:天天仨小时!他妈的,练书法我早成了大师,下围棋我早晋了八段
是的,我们最有效的生命时间,虚掷在了路上。
而且,这是纯物理、纯机械的赶路,绝无精神活动和审美可能:堵、挤、抢、搡、刮擦、焦灼、噪音、污染整个一皱眉和骂娘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