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分,电台里悠悠地播着一首老歌:谁哭了,谁笑了,谁忽然回来了,谁让所有的钟表停了。让我唱,让我忘,让我在白发还没苍苍时流浪就像摸索了很久的搭扣突然嗒的一声合上了,整个身躯为之一哆嗦,就剩一个炙热直白的念头:豁出去,我要出去走走!
春天里,自己的乐观情绪一直不够,手头没什么像样的活儿可干,却得不到像样的片刻空暇。觉得人生就像一盘凉拌豆腐,失落感和空虚感频繁交错,无法调节,没有比这个事情更糟糕的了。原以为自己的忙碌,跟生活在这座城里的每个人的忙碌差不多是一样的,也以为只要日常的繁杂劳累停顿下来,就能像轻按键盘上的删除键,可以把身体所有的不适和坏情绪统统删除。可是现实就是违心地变得越来越无力,仿佛对着一个寂寂的无底深潭,整个人变得不想说话。
要出去走走了,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不是这里就好。不说话,可以边走边想,想想那股困住我的失落感到底是何物,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想,就亲近不说话的天空、不说话的道路和树木。至于去哪里,能走多远,那就交给神来安排吧。
近些年,各路媒体都把行走包装成了一件时尚无比的事,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很多人奋不顾身地选择了出发,以为只要上路了就能找到嵌入世界的最佳方式,觉得那未知的远方和生活才是最好的。行走本身,尤其是毫无目的、遥遥无期的行走,是很容易让人心智涣散的。上路简单,收回来就要困难得多,理想和现实甚至会出现断层。至于我,现在回想,竟然也是属于不计后果的这群人。青春之后,拖家带口,比任何人都明白,有些东西是逃不开的,有些东西也回不来。如此冲动地将濒临极限负荷的自己抛入一个不确定的时空,无疑是一个非常感伤无奈的决定。我只希望这场遥远未知的行走能煨成一服汤剂,希望自己能在形形色色的新奇邂逅中被救赎,哪怕仅仅是卸去一些沉重的背负。
真的就上路了,幸运的是有人决定陪我一起走,更没想到一走就走到了台湾,走到了香格里拉,走到了梅里雪山,走到了中-国的最后一个母系氏族村落。跨度一年,从繁华都市到荒寂山野,脚下是泥土,脚背是阳光,一路艰辛,一路感动。
在路上,我痴迷于大量明晃晃的光线,多数情况下就是随便逛逛,东看西拍,不倾诉、不兴奋,甚至连想象都拒绝,只是默默地把所有的情绪都交由相机来存储。我喜欢金属快门的声音,穿透稀薄而混浊的空气,铿锵有力。我喜欢取景框勾勒出来的画面,无论周遭多么喧嚣,都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宁静渗透全身,我痴迷于这种宁静。
(沈冰摘自中-国戏剧出版社《有一种腔调叫行走》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