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说起自己刚到中央电视台时,节目做不好,压力巨大。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说自己已经不会写东西了,拿一张纸对着,一个字也写不出,再过一阵子,她连话也不会说了。她说自己压力大到呼吸都感觉出了问题,去问医生,医生说深呼吸。于是,她上楼深呼吸,下楼深呼吸,连到卫生间放松的两分钟也深呼吸。看到电梯工,松松垮垮地坐着,闲着没事,她强烈地羡慕她。她说,已感觉到自己身上已散发出失败的味道,再这样下去,所有的人都闻得出来了。她用了这样的比喻,在动物界,只要你发出这样的味道,几乎就意味着你没有指望了,很快就会被盯上,毫不留情地被扑倒在地。同伴会四处奔跑,顾不上多看你一眼这样的处境,谁都帮不了。但是那时,一位混得相当不错的同事陈大惠看出了她的状态,什么都没做,只跟她说:我给你讲个事儿。1996年时,东方时空开会,制片人问大家,咱们的采访记者最差的是谁?崔永元那时很红了,但他说每次上节目前,我焦虑得想撞墙。柴静说,非常感激陈大惠告诉她这些,她见惯了强人,崔永元能袒露自己的软弱真让人感动。
对于人生的某一个低谷,千万别说励志的话,只能拿更坏的事去安慰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堪的时候,人性的脆弱还是共性。你袒露自己的脆弱,反而更容易安慰别人。这是人性的真实。
她开玩笑说,当时评论部的主任批评人的话语也很重,碰到不成器的,会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多大岁数了?现在改行还来不来得及?这么重的话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听的人只能自己去品了。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
任何事都有个角度,安慰别人是这样。做事也是这样。
她的职业生涯有些事我看了以后真想说给大家分享,因为对我很有触动。()有件事她印象很深,有次台里有个新闻采访,可是采访的人回来说没法拍了,因为当时有个地方台也去拍,让当地的农民换了装,也换了摆设,在按自己的要求摆拍。一看这种情况,他们就撤回来了,觉得没意思。但是评论部的主任这样说: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摆的过程拍下来?这样你会看到这背后更深刻的真实。就这么一句话,他们立刻明白失去了一次认识它的机会。任何事,角度不一样,得出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没有没法做的事,只有不善于找角度的人。柴静去拍地震时,别人把镜头都对向了灾难,主旋律,而她想,自己可不可以换一下思维方式?于是,她只拍一对普通人7天的生活片断,跟踪拍摄,没有主题,没有设想,只是作为一个陪伴者。这个视角让她获得了一次深入的机会,真正地用心在对话。她拍奥运会时,别人都在拍冠军,大家都把镜头对向了冠军,成功者,而她却镜头一转向,采访的都是小众的失败者,编片的过程中配上一些适宜的音乐。审片主任一边看一边哭。因为人生大多数人是需要面对失败的,这才是人生的常态。成功的只是少数。拍失败才能赢得更多共鸣。
拍人代会时,她始终找不到点,拍一些面上的东西太没意思,于是她就把镜头对准了自己小区里的人,问他们最想的是什么,这个过程,谁都想说真话。最后是摄像机停了,还有大爷想过来说,她只得拿一个空话筒给他。这个小角度做得很特别,很心声。
她说到自己的一位朋友遇到难事时,她的安慰方式也很特别,买了一条红裙子送给她,朋友立刻脱掉风衣换上,她自己也换上一条同款蓝色的裙,觉得脚上的鞋子跟裙子不配,就干脆脱下来光脚走,当时路人还有穿羽绒服的。她们就这样走了一路,纽约街头,什么安慰也不用说,什么都说了
任何事情,都有角度和方式,真诚的方式一定很特别,哪怕是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