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谚云:没有一滴雨会认为自己造成了洪灾。当一个恶行的链条足够长,长到看不到链条全貌时,每个环节的人都有理由觉得自己很无辜。
普通人甲,不过是给犹太人做种族登记的小办事员;乙是奉命把犹太人从家里驱赶到隔离区的警官;丙则是把犹太人赶上火车的乘务员;丁只是维持集中营治安的保安;戊是负责收尸的清洁工,凭什么让他们对那些犹太人的死负责呢?他们不过是一个巨大机器上的小螺丝钉而已。但是,让希特勒一个人负责吗?600万人呢,他一天SHA一个,也得SHA一万多年。
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津巴多曾经做过一个著名的斯坦福监狱实验:24名学生随机抽签,一半当狱卒,一半当犯人。结果在一周的角色扮演过程中,演狱卒的学生越来越残暴,演犯人的则越来越卑怯。短短一星期,哪怕是一个实验的环境,角色感就可以改造人性,这事想想真叫人不寒而栗。现实中,有多少人经年累月地藏身于各种制度化的角色中,而其人性又在角色不断内化的过程中被劫持到了哪一个星球?
用角色开脱恶行,便利在于那个角色中的我不再是我,而仅仅是他,如果是站在村口的无名小卒则更好,因彻底的匿名,就意味着彻底的责任豁免,所以我可以从恶如崩。而所谓人性觉醒,是从自己隐身的集体中抽身出来,恢复成独立、完整并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个人;是从角色的深井中一点点爬上来,看到雨滴如何汇成洪水。
今天仍有无数不假思索的梦游者在制度的催眠下游荡。然而,哪有什么抽象的制度?甲乙丙丁戊,你就是制度,舍此,制度只是一张一捅就破的纸而已。在中-国农村长期支教的德国人卢安克,说过一句朴素又闪光的话:文明就是停下来,想一想。是停下来,想一想,还是嵌在制度机器里,继续不假思索地转下去,对于所有普普通通的人,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