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考上了乡第一届重点中学，因为离家较远，我们这些远路的学生，就早去晚归，学校没有学生食堂，也说无法吃上顿热腾腾的饭，中午就在学校吃顿自带的干粮。

每天早起，都在五、六点钟，母亲先给我做饭，而后烙点面饼子，让我带上，这就是我中午的饭了。

那时母亲的病己经好多了，虽间或犯病，还是能够照顾到我们兄弟们的。母亲得病已好几年了，因家穷劳累，兄弟又多，再加上母亲身体一直虚弱，又相信迷信、鬼神的，整日胡思乱想，先是神经虚弱、多恶梦，后来就越发严重，发展成精神病患者。

发病时，母亲满脑子奇谈怪论，不着家门儿，爱在外面转来转去的，有时跑到很远的地方，找不到家，这时，叔叔舅舅们就借上自行车到处去找，去打听，找到了把母亲带回来，那时候，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后来，父亲请假回来，带母亲到许昌精神病院看过几次，过了几次电，总算好多了。母亲发病时，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但她清醒过来之后，也照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她发现因犯病而让我们受委屈时，心里很难过，一个人坐下来流泪，怪自己害了孩子们。

这年寒冬里的一天，突然刮起了东北风，吹得天灰地暗，继而又下起了大雪，如棉絮似的，大团大团地随风向下抛。没过多久，整个大地成了银白色的世界，地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所有的树枝上，都压着洁白的雪线。

不知为什么，这天母亲突然犯病，她看着这漫天的大雪，觉得异常的悲怯，继而是大哭大闹。没办法，我们就让母亲躺在床上休息。我们也没有吃饭，都睡觉了，把门从屋内锁上，怕母亲半夜向外跑。

窗外，雪仍在下，东北风在狂吼乱叫，发出刺耳的啸声，如野魂历鬼飘飞而过，我们却因母亲犯病，谁也不敢说话。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外面的雪依然在下，风依然在刮，我看着母亲已睡着，想必头脑已清醒，不会有什么事了，就告诉二婶一声，顾不上吃饭，也顾不上做干粮，就赶快往学校去了。

外面的雪依然在下，东北风依然在刮。

第三节课是外语，刚上课不久，我们都发现教室的窗外，有一个人在走动，头上缠了个头巾，身穿一件破大衣，浑身覆盖厚厚的白雪，好象在等人，但我们都没有注意那么多，只管上课，等课讲完了，外语苗老师，走出教室，一会又折了回来，叫我出去，我还没想到别的，等走到外面，一眼就看到母亲那张熟悉亲切的脸。

一开始，我认为是母亲又犯病了，乱跑来的，然而母亲这时却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急切地递给我，怪我不该空着肚子，不带干粮就来上学。

我接过东西，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母亲又嘱咐了两句，就要走，我默默地送母亲到校门口。

母亲说：“快回去吧，外面冷，放学早点回家。”

我望着母亲，大雪弥漫了我的双眼，而母亲的背影也越来超远，不久，便消失在风雪飘荡的世界里了。

我站在那好久没有反应，我望着远去的母亲，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咬紧牙、仰脸朝天，任洁白的雪片飘落我的脸上，任刺骨的北风吹透我的心坎儿。

多年过去了，而母亲风雪中的背影却依然那样清晰。

如今，母亲的病早已完全好了，家里也不再穷了，只是母亲的身体依然还比较虚弱，我买了些营养滋补品给母亲服用，母亲显得很生气，说是花这钱干什么，说我现在经济还困难，以后别再买这东西了。

这次来新疆之时，母亲又亲手给我做了两条裤子，一双棉布鞋，一双单布鞋。说是新疆天气特别冷，穿皮鞋不如布棉鞋暖和，别把脚冻坏了。

如今我脚穿母亲亲手做的棉鞋，别提有多暖和了。

到了塔城，满地冰雪，不仅，又使我想起十几年前的大风雪，想起母亲那风雪飘摇的背影，是幸福，是感伤，我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