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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普通人家的生死

2024-07-27 13:31:41

  2010年5月,父亲和妹妹从合肥回老家。途中,父亲突发脑溢血被送进医院。得到消息后,我买了最早的机票赶回家,却再也没有见到父亲醒来。
  
  父亲的出血部位是在脑干,据医院的人说,这种病人没得救,往往挨到远方的亲人回来见上一面,就放弃治疗。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费用高,住在重症监护室,一天花费五六千乃至上万元都是寻常事。我们没有轻言放弃,四处奔波筹钱。那时候心头焦急万状,一方面期盼父亲能够醒来,另一方面盘算着怎么去筹下一笔医费。医生和护士态度很好,但催起款来毫不含糊。
  
  县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是非常奇怪的所在,一大片简易房,连着旧的住院大楼。医生要求家属24小时守候,因此家属只能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水泥地上铺张破席子,席地坐卧。
  
  我们姐妹在监护室外踱来踱去,没事可做,很快就发现门外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住院部的屋檐下,有人占了先机,安放了一张折叠床。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被子和军大衣,一个老头斜靠在那里,虽然面目憔悴,但不像是加床的病人,想必是家属吧。这就是老D,老D是在守护自己的老伴儿。他见我们姐妹立得久了,便招呼我们坐下。我们先是不好意思,但耐不住劳累,终于慢慢坐在床尾,和他攀谈起来。谈了几句,竟然发现他是母亲的旧识,告知母亲,她赶来探视,又是一阵唏嘘。
  
  母亲悄悄告诉我,这家人特别不幸。老D夫妻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在农村里也算是顶门立户的人家了。老两口克勤克俭,卖豆腐、卖菜,家里过得颇为殷实。唯一的遗憾是,大儿子是个智障。好在二儿子不仅人长得俊秀,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老二心性甚高,想着自己将来不是上北大就是上清华。只可惜农村中学,哪有什么好的教育资源,即便他成绩不错,也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罢了。高考放榜,成绩并不理想,虽不至落榜,但北大、清华是无望了。少年一时接受不了,自SHA身亡。唯一的指望没了,女儿们也出嫁了,但老两口还要养傻儿子呀,容不得他们懈怠。老D夫妇仍旧卖豆腐、卖菜。如今,D大娘突发脑溢血被送进医院,老D菜也不卖了,24小时守在病房外。
  
  你看看,以往一个油星都不舍得用,现在一天好几千块钱!母亲慨叹不已。
  
  我家没男丁,母亲还要照顾90多岁的外婆,我和妹妹实在无法24小时守候,于是深夜回家,清早再去。偶尔医生半夜催费,或要什么东西,星夜露天守候在病房外的老D就给我们传个消息。
  
  几天后,父亲用了呼吸机,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很多人用了呼吸机就再没有拿下来。刚开始是把嘴分开,从喉咙里插一根管子下去,后来医生说一直这样会伤害气管,建议从脖子上开一个口子,直接从那里接管子。医生告诉我们,病人没有知觉,可以不用麻醉。第二天去看,父亲喉结下面插了一根手指粗的塑料管,皮肤上贴着一块纱布,上面还有血痕。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探视。每天下午,医生会打开监护室外一条巷道的小门,家属可以拥到那条肮脏不堪、垃圾遍地的巷道里,爬上窗下那条摇摇欲坠的长椅,伸着头往病房里探视20分钟。每天只有这段时间能见到亲人,家属们都拼命拍着窗户,大喊病人的名字。我们姐妹每天都踩在椅子上,隔着厚厚的窗玻璃,喊着父亲的名字。D大娘的两个女儿也和我们一起挤在椅子上,拍窗大喊。一时间俺爸俺娘之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忍不住掩面而泣。
  
  医生要求家属提供卫生纸和湿巾,说病人大小便失禁,要用这些东西清理。我们隔一两天就要送进去10卷卫生纸,好几袋湿巾。我真怀疑一个月粒米未进,只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父亲,哪有如此多的排泄物。为了节省开支,我在网上买了一箱湿巾。那一箱子湿巾,父亲没用完就去世了,我们把剩下的湿巾给了老D,过了一段时间,老D的女儿给妈妈送来了200元钱。
  
  撑到6月,父亲的脏器渐有衰竭的倾向,遍询医生无望,方决定放弃治疗。即便如此,我还是带着父亲的病历去了省立医院。医生是个中年女士,她看了病历,说没希望了。当时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女医生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我。
  
  撤呼吸机那天,天异常寒冷,路上没有行人,我们衣着单薄,拎着暖瓶、水桶、毛巾和干净衣服,瑟瑟缩缩往医院走。我一边走,一边发抖。到了医院,我们换好衣服进去给昏迷中的父亲擦洗身子。母亲站在父亲床前失声痛哭,她拉着父亲的手说:你不要怪孩子,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你总也不醒啊。昏迷一个多月的父亲仿佛知道我们前来送别,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睁了这么一下,又闭上了。
  
  等我们退出重症监护室,医生就撤了呼吸机。我坐在老D的床尾,静等父亲的灵魂飞过。奇迹发生了,原本父亲早已不能自主呼吸,没想到一撤呼吸机,呼吸居然恢复正常。我兴奋不已,回家后,在网上买了简易的呼吸机、吸痰器,还收藏了供植物人使用的床和床垫。妈妈也高兴地说,宁愿伺候一个植物人。第二天,父亲还是没用呼吸机,我们且惊且喜。当天下午一两点钟,我接到了监护室主任的电话。主任温言细语地说:你来医院吧,你爸呼吸不好呢。放下电话,我和妹妹疯了一样赶往医院。进入病房,我看见父亲呼吸急促,好像喘不上气似的。主任这时候才说,昨天之所以呼吸正常,是因为缺氧导致的肌体自我保护。现在,要我们做最后的决定,要不要抢救,如果决定彻底放弃,就在文件上签字。
  
  我知道,如果上呼吸机,父亲又可以撑几日,但几日过后,钱没了,人还是救不回来,母亲怎么办呢?最终,我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父亲生了我,我却亲手送他死。主任把我们带出病房,他说病人临终时的样子我们承受不住。我请求医生在父亲逝后,把他身上的伤口缝合起来。
  
  当我们再次走进病房时,父亲平静地躺在那儿,身上的管子都被拔掉了。我掀开父亲的衣服,他的身体还是温热而柔软的。乡人嘱咐我们,人去世后,不可以把眼泪滴到他的身上,不然他会挂念,不肯离去。可是妹妹在给父亲擦身子的时候,一滴滴的眼泪都落在他身上了。
  
  火化那天,工作人员让我和家人进入车间,为的是找到他体内肠癌手术留下的吻合器我们不想让他带着那东西离开。我走进车间,眼前是一个大炉子,炉后面的水泥地上散放着许多骨头,有大有小,有的还带着火星。我头晕目眩,一时没有明白那是什么,直到走近,才晓得那是父亲的骸骨。我蹲下来摸了摸,骨头还有温度。妹妹和我蹲在一起,看着骨头发呆。妹妹低低叫了一声爸,我俩没有哭,反而不约而同地笑了一声。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切烦恼、痛苦、不平、恐惧,都不存在了,只有这洁白干净的骨头。我确信,许多年之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火化次日,依照风俗,我们要给他送烟火。也就是说,从此他要在另一个世界另立炉灶了。我和妹妹烧了纸钱,我立在黄昏的风里大声说:爸爸,自己做饭的时候,不要节省,吃点好的!
  
  之后的某天,见到了老D的乡人,问起D大娘,乡人说:下个月就两周年了!母亲心下惨然,又问起老D。乡人摇头说:明天圆坟(人去世三日后家人去祭拜)!母亲很吃惊,忙追问。据乡人说,D大娘死后,老D带着傻儿子过活。村人盖房子,他家也盖。那天拆墙,老D的傻儿子不顶事,老头子挣扎着爬上墙头,不小心从墙头跌了下来,当场就没气了。
  
  在农村,这家人就算是绝户了!母亲凄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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