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花。看花、画花都是我平日常做的事。可每次看到一大丛一大丛的花发疯似的绽放时,我的心情就会紧张,好像有什么负担重重地压在我心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前一阵子,在师专校园里,我对着满树的白山茶着急。每次去上课时,都会抽空画上几张速写,但总觉得画得不够,觉得没能把山茶的洁白与美丽表现出来。怎么办?怎么办?每个星期我都要这样惶惶然地问自己。直到有一天,发了狠从大山茶树上折下一枝,枝上有好几朵已开、要开、未开的山茶花,每一朵有每一朵不同的表情。心里知道摘花是不对的,可是又安慰自己,假如能好好地画出几张画来,也算对得起这些花了。
我果然好好地画起来了,从早上画到晚上,十二个钟点里只画出一朵,是又白又干净的一朵。于是,心里觉得,终于没有辜负了这一季,没有让山茶白白地又开了一次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前年,草坪上有一丛粉色的杜鹃,开得已呈疲态时,我心里好难过,几乎要流下泪来。怎能那样对待一个满满的都是花的春天?因而,从去年开始,我就不再放过了。坐在草坪上,对着一大丛一大丛的杜鹃画了个够。好几个春天的夜晚,我在画室里待到午夜才休息。灯光透过刚发芽的槭树的嫩枝,春夜的空气潮湿又温暖,我在树下,觉得自己的心也和这春夜一般柔润,充满感激。
今天在花店里看到小苍兰,小小的一把就卖上十块钱。又香又柔又多姿的小花小叶,让我实在没法离开。我挑了几小把,花开得不多,尖端尽是些绿色的小花苞,花店的女主人告诉我,它们每一个花苞都会开。她说话时的神情好像在向我保证,我的每一块钱都花得值得。我当然相信她,因为你只要看一眼小苍兰,就会相信它是一种很尽责的花。每一枝都长得极为婀娜,好像每一枝都有每一枝的故事。我把它插在玻璃瓶里,放在桌上。灯下,花的颜色是一种带绿带白的柔黄。顺着它生长的方向一枝枝地看过来,好像在读〇首诗。不像其他玫瑰或者菊花,只能一团〇团地看,小苍兰是可以〇笔一笔读出来的花。
那么,对我来说,荷花又是什么呢?不管是佛手上站着的那一朵,还是佛座下盘着的那一朵,都是我内心最弱的〇点。荷,是我无止境的乡愁。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人不喜欢荷。好几个夏天,我都嚷着要美术科的同学和我一起去植物园写生。直到有一天,一个学生对我说:老师,你为什么要催我们去画荷?老实说,我们并不太喜欢荷花的样子。我实在没想到会有人不太喜欢荷花,怎么可能?隔了很久,我才能接受这个事实:每个人有他不同的生活经验,因而也有他不同的喜好。
蔡老师有一次兴致来了,把我们好几位老师比作花。我听了之后,觉得其实我们的一生和花的一生也实在没有什么分别。我们都一样,都只有一个春天,只有一次开花的机会。树可以有第二、第三或第四个春天,而对一朵花来讲,春天是只有一次的,只能享受一个季节热烈的或者温柔的生命。我们又何尝不一样?
而你,要怎样过你这一生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