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经过旧居,沿街途中闻到了桂花香,但那香气却显得如此单薄和孤单。两年前这里还有很多棵桂花树,我在昏黄的路灯下一株株辨别,却只找出一棵来。
我向街边的小贩们问询桂花树的去向,他们说被人先后移到领导楼下了。
一时无言。
桂花树当然也不能因被挖离旧土而不开花,但花本身的走动,该是它极不情愿的吧。尽管它依然峻挺,依然在别处散放着浓浓的花香。只是想到富豪权贵家中气派的书柜上故作风雅的精版名著,不知有几本等来过知己的阅览。此外,他们还有着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可供享乐,他们会真有心思为楼下一棵因他而来的桂花树浮想联翩,继而重新拾起丢失许久的诗意来吗?他们肯为那郁郁花香开启他们戒备森严的窗吗,哪怕片刻?他们果真是因为爱它而把它们迁移至此吗?
他们只是在囚禁一棵花树,他们并没有闻到花香。花香是藏不住的,所以你无法囚禁它,永远无法将它据为己有。
和这些人相反的,有位退休的教师,好音乐、好花草,犹爱桂花。若在大街小巷行过时闻到桂花香,一定会循着花香一路跑去,直到站在花树下深深吐纳,让满心喜悦尽情释放。
他在楼下花坛种下一棵桂花树,浇水松土,朝夕相对。可是没过太久,桂花树被人连根盗去。邻居们无不以为他会懊恼至极,但他没有。他笑笑说:来偷的人也一定是爱这花的人,定会好好待那棵树。只要它在散播花香,又何谓长在哪里属于谁呢!
这位教师应该是真正的爱花之人,他知道花的香气是给爱它的人散放的。
我在检察院的同事老沈不仅案子办得好,花也养得好。他办公室里的那些花,在他的侍弄下,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
那段时间,我的家庭和事业都不是很顺利,我对老沈说:赶明儿帮我压一棵花吧,要那种能开大朵的,我要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办公室灿烂一点。
老沈没有应声,仿佛没听见一样,我也就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我看见他办公室里新置了一个花盆,里面有一棵小小的嫩芽,上面还扣着一个大罐头瓶子,瓶子里沁着花儿成长的汗水。我想老沈这人大概有些厚此薄彼,待人不公,要不怎么不给我压一棵花却给别人压了一棵?
在那棵花苗生出第一片绿叶的时候,老沈在配合公安机关抓捕逃犯的时候扭伤了腰,院里考虑他年纪也大了,就让他在家休息。可老沈还是隔三岔五地过来,不为别的,他不放心我们办案子,每次来都会提醒我们一些办案中应当注意的细节,顺便照看那棵幼小的花苗。他弯不下腰,端水时僵直的身子让人发笑。我就对他说我来替他照顾,可转个身都费劲的他就是信不过我,说年轻人毛手毛脚的,怕伤着花苗。
就在我整个人生都心灰意冷的时候,老沈把那盆水灵灵的花送给了我。他说这棵木菊本来就是给我压的,怕我照顾不好,只好等到它们的身子骨结实了一些再送给我。
我看到那憨头憨脑拼着劲儿生长的嫩苗,在阳光下英姿飒爽。尽管它还要很久才会绽放出花朵来,但我已闻到了暗暗浮动着的淡淡花香。
有善念的人,闻到的花香比一般人要多,因为那花香与他内心的花香形成了对流,在空气中缠绕,越聚越多。
看见夜里绽放的那朵花了吗?那是让我敬佩的花,在黑暗里兀自绚烂地绽放,不去羡慕白日的繁华。
一朵花,因为有了花香而生了脚,它依靠自己的芳香,自由走动,把它的爱传遍了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