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紧,吹落一地金黄。我因工作上失误,让单位蒙受巨大荣誉损失,为缓解过大的精神压力,我独自一人背包去登山。
秋末冬初。未及落尽的叶子在枝头打着颤儿,一如我此刻郁郁寡欢的心情。登上山顶,我闲闲地看些风景,准备休息一下便下山,却不意瞥见松林掩映处,有人正坐在一块山石上写生。
出于好奇,我走过去,原来是我们当地一位有名气的画家,上次市书画院举办画展,我有幸见过一面。欣喜之余,我礼貌过去打招呼,表示喜欢他的画。他很开心,自然而然地交谈了起来。艺术家的眼光总是敏锐的,一眼看出来我的心事重重,见他人平和热诚,我便把心中苦恼向他倾吐出来。
他皱眉听完,沉默了半晌,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当年在美院做学生时,有位导师带了三名弟子,两个来自城里,一个来自乡下。城里弟子很瞧不起那个乡下弟子,总觉得与他为伍似掉了身价,每每在导师面前诋毁排挤,久而久之导师也开始不喜欢他。乡下弟子很痛苦,换导师吧,学院为了维护教授们的声誉,对于这样的敏感话题,一般都不愿触及。他也消沉过一段时间,可回到老家看到惨淡家境,看到辛劳父母为自己举债度日所受的种种煎熬困楚,他就忍不住想掉泪:他那一支支画笔笔管,每一色颜料里,何尝不浸淌着父母的辛劳血汗滴啊!
决不能辜负父母这些年为自己所受的苦!他暗下决心,开始心无旁骛埋头作画。只无人引路,他不止一次迷惘困惑过。后来他把名家画的复制品带回到宿舍临摹,久而久之,反而摆脱了那些画巧技法的束缚,兼具融入了个人审美趣味、艺术体验,他的作品,越来越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气韵!他的画引起学院另一位老教授的关注,在其鼓舞推荐下,在北京举办的青年画展中,他一举成名,从此艺术生涯才真正步入坦途!
大概你猜得到,当年的那个落魄学子就是我。其实,谁的人生,都需跋涉险礁暗滩,都要逾越段段逼仄与不堪。
瞧这两片叶,是我上山路上特意捡来的,本想入画的,不过或许会给你些启示。见我一时心结仍难以打开,他耐着心开解。
我接过叶,见其中一枚色彩斑斓,黄橙棕红各色交错晕染,尽管背面有明显风雨侵蚀过的暗痕,不过斑斑驳驳透将过来,反使原本鲜亮的叶片底色有了沧桑厚重之感,比起那枚背部平整光滑的棕黄叶子,要绚烂有趣得多。可除了色彩更复杂美丽些,我不知道它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生命密码。
当他告诉我两枚叶子来自同一株母本时,我不由地吃惊,怎么可能,色差究竟如此之大?是啊,你看,本自境遇相同,可这一枚只因站在高高枝头,承受了过多凄风苦雨,也便一次次触及到阳光流云,自然比那些经历单薄的生命,多出了几分明丽,几分历练,几分厚重。叶子尚懂得自我珍重,活出精彩,我们理应比叶子更加智慧:学会用背部承受风雨,以微笑迎向阳光,这才是真正美丽洒脱的生命姿态!
用背部承受风雨,以微笑迎向阳光!告别画家,返程的路上,我默念着这令人心头一震的话语,内心不能平静。
生命的完成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黑暗,磨砺,伤痛作为成长每一个阶段的必经,我们该做的也许便是:世事沧桑安然于心,微笑阳光由内而外,淡定从容,随适坦然。即使人生不能怒放出花的姿容,成为一片不惧风雨、霜染欲醉的静叶,亦是生命的另一种极致啊!
是的,静叶之美,美在沉潜后的成熟,历经后的豁达,风雨之后依然拥抱希望。这样的人生,才有生命的厚度与韧性;不随波逐流,不浮躁闹腾,是内心笃定,清醒且优雅的俗世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