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跟着家人在一块儿生活,父母、爷爷、奶奶都信佛。逢年过节,都要烧香磕头,家里还有佛教的书籍和佛像。接触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当时的皖北农村,说书的很多,说书人经常会说到出家人的生活,我就想,长大了能不能我也去出家当和尚,像说书人说的那样,过着惬意的生活,云来雾去,像神仙一般。
父亲当时在水电部第四工程局工作,母亲一人在家带着五个孩子务农。我排行老三,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1981年我16岁,过完年之后趁着家人外出的时候,拿了点钱,拿了几件衣服就直奔少林寺。
我从小向往两个地方,一个是五台山,一个是少林寺。我想,我先去少林寺,如果少林寺不收我的话,再去五台山。
几经周折,我找到了当年的住持行正长老。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我想出家,想学武术。那时候,我还真不知道别的理由呢。
老方丈简单地问了一些家庭情况,我对他说,家里人都是烧香、吃斋的。他又问我会干什么?我说农村出来的,什么活都会干,也不怕吃苦。他听了,点点头,说我很有佛缘,就同意接收我这个弟子,但要我回家去开介绍信。
家里人当然都反对,父母找来村里很有威望的长辈们对我轮流劝说。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动我,后来父母看我真是铁了心,最终还是答应了。
当年的少林寺,刚经历十年浩劫,曾经的皇家寺院早已风光不再,佛堂破败,僧众离散,香火几乎断绝。许多人以为我当年出家是为了在寺院里能吃饱饭,其实,当时寺院的生活,比起老家差远了,更与我心目中的形象相差甚远。但即便如此,我总能感觉到,少林寺的灵气还在。
我的皈依仪式,是在方丈室后面的立雪亭举行的。
立雪亭,也叫达摩亭,内供木质佛龛,中悬一匾,为清朝乾隆御笔,写有雪印心珠四个字。也许是因缘殊胜之故,当时正逢白马寺海法大和尚来少林寺。海法法师做了我的引礼师,行正法师做了我的剃度师。
白马寺是佛教传人中-国后修建的第一座寺院,中-国两座名寺的住持为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举行皈依仪式,很不多见。这不仅是一种缘分,还是一种寄托,对我来说,更是一种责任。在仪式上,行正大和尚正式收我为徒,赐法号永信。
当时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庄严肃穆,那种对先祖发自内心的崇拜敬仰,至今还记忆犹新。
在寺庙里,我做饭、放牛、种地、挑大粪、当保管我的勤奋、好学,很快得到了几位老和尚的赞许,更是获得行正住持的喜爱。
在修行的过程中,我慢慢感悟到了自己出家的目的:那就是为了解决生死问题,解决个人何处来何处去的问题。我们就是要通过出家,来验证自己的人生。所以,僧人要看破生死关,只有把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够成就大事业,才能够了脱生死,才能解决人生的最根本问题。
所谓了生,不是让我们了结人生,而是让我们要明了人生,明了做人一辈子是怎么回事,明了做人的道理。所谓脱死,不是说不死,生老病死、成住坏空都是自然现象。佛法要我们不怕死。
除了解决个人的生死问题外,在成为少林寺的住持之后,我还必须考虑整个少林寺的生死问题。当时的少林寺,生存环境艰难,没有山林,没有土地,除了围墙以内的寺院,就剩下围墙以外的28亩山地,而这28亩地根本养活不了少林寺的僧众。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模式:在当下的现实格局中,如何更有效地弘法利生、光大传承。换句话说,少林寺可持续的发展道路在哪里?这才是我的着眼点。少林寺是中-国当代佛教的个案,少林寺的模式针对的是少林寺,很有典型性。我经常说少林功夫的境界是身动心不动,扩而大之,我们谋生的方式不断与时俱进,但少林寺基本生活方式没有变,我们对佛教的信仰日益坚定,因为少林寺的历史和现实发展让越来越多的RT证到佛陀教法的永恒生命力,这就叫随缘不变,不变随缘。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让有1500年历史的少林寺在我们手中衰败,那才是对人类的犯罪,更不是我们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