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temap    Baidunews
小故事|睡前小故事|搞笑小故事|悬疑小故事|儿童小故事
首页 > 故事分享 列表

睡前故事

周作人及其儿孙

2024-07-27 13:31:41

  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北平有一些知识分子家庭喜欢把子女送到东华门的孔德学校去念书。也许他们欣赏这座以法国十九世纪的实证主义哲学家的名字命名,并实行尊重个性的道尔顿教育法的学校。
  
  这所学校是蔡元培和几位北京大学教授创办的,李大钊、作人、建人、钱玄同、钱稻孙,沈尹然的子女都曾在这里就读过。周作人还教过孔德高中一年级国文,李大钊的儿子李葆华是那个班的学生。周作人在1934年12月所作《孔德学校纪念日的旧话》一文中,肯定了孔德学校想让学生自由发展,少用干涉,多用引导的宗旨,还说该校把学生当做树木似的培植起来。他表示希望以后仍旧如此坚持下去。
  
  孔德学校实行十二年一贯制,并附设幼儿园,所以各家都是五六个兄弟姐妹同时在这学校读书,煞是热闹。我只在孔德学校念过一年(1933年秋至1934年夏)书,随后就跟家人到--去了,但是我的四个姐姐先后均在该校就读,所以我对她们那些同学的情况十分熟稔。
  
  在孔德,就数周家六兄妹引人注目,原来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于1931年生下周丰一后,便把胞妹芳子从--接来,帮忙照顾娃娃。接着,她生了周静子和周若子。芳子后嫁给了周建人。1919,全家人从绍兴搬到北京八道湾,周建人在八道湾只住了一年8个月,于1921年9月初到上海商务印书馆谋生去了。(见周建人:《鲁迅和周建人》,刊于《新文学史料》,1983年第四期),他的--妻则带着三个儿女(周鞠子、周丰二、周丰三)一直住在八道湾。一般同学都在学校的饭厅或附近的小铺去吃,中饭周氏兄妹却总乘包车回八道湾去吃,足见家里对他们的宠爱。1929年,年仅15岁的周若子因--医生误诊而死。同学们都知道周作人对此极为愤慨。据说若子弥留之际,还颤巍巍地唱着俄罗斯民歌《伏尔加船夫曲》。
  
  我大姐文桂新,二姐文树新一道考入师大附小的时候,分别是五岁和四岁。后来转入孔德学校,比同学们小。由于父亲自1916年就在中-国驻日使馆工作,这对姊妹花的穿戴,学习用品不乏--货。而周氏姐妹的母亲是--人,给女儿起了--名子(静子、鞠子、若子)。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两家女孩儿就有了交情。1931年我大姐和二姐双双进了东单三条的圣心学校,大姐入的是法文班,二姐入英文班。然而,我三姐文棣新,堂姐文和新(她在我们家住了好几年,和我三姐同班)、四姐文槿新仍在孔德读书。
  
  我大姐曾把周家全盛时期的房屋格局讲给我听:八道湾周家的前院与中院之间,是一排南北房。当年鲁迅就是在这里写《阿Q正传》的。这排房子的西端是门洞,穿过去,有个屏门,这就进了中院。周作人夫妇住在正房。
  
  中院西边,还有个很大的跨院,房屋也不少,后院是一溜九间后罩房。
  
  我大姐后来易名馥若,她和周鞠子、周静子的友谊一直持续到离开故土。1947年秋,她赴美留学去了。1941年,馥若毕业于辅仁大学女校的西语系,还是托鞠子和静子向周作人说项,才在此大红楼弄到一份给系主任徐祖正当助教的工作。也就是那一年,周建人的小儿子丰三用手-自SHA(年仅20岁),给全家人的震动不小。
  
  当年1月1日,周作人出任伪教育总署督办,周鞠子私下里对馥若说,她弟弟的死是对伯父的一种抗议。刚跟着周作人从外面回来的保镖,将手-摘下来放在桌上。周丰三抽冷子就把手-抄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大家闻声赶去时,他已气绝身死。
  
  那时周静子已结婚。北平沦陷前,丈夫只身去了大后方,她带着两个小儿子住在娘家。丰三死后,她是周家的独女,父母固然待她很好,但她说,不得不经常给底下人赏钱,否则他们不买她的账,不肯伺候她。那几年我们通常只能吃到小米棒子面。馥若告诉我们,她看见静子的小儿子向厨娘讨一团和好的富强粉,捏面人儿玩。我们仅有的几件像样的玩具(从--带回来的有铁轨的火车等以及我在圣心学校考第一名获得的奖品;一本厚厚的动物影集),馥若姐也拿去送给了静子的那两个小儿子,我们知道馥若姐是为了活动差事,她不愿意白托人情,但又买不起礼物。当时我们都清楚,光靠房租家里是难以维持的,姐姐一旦有了固定的收入,对一家人来说不无小补。
  
  当时周丰一也已成了家,他的大女儿叫和子,比两个表哥小。最有趣的是,羽太信子对自己的子女虽一视同仁,都偏爱孙女。也许因为外孙不再姓周了。她常说:我不喜欢男孩子,喜欢女孩儿。瞧,我们和子的一双眼睛多水流啊。她要说的其实是水灵。语音咬不准,家人在背后就议论说:可不是水流吗?成天哭。不过,她后来也有了孙子,因为周丰一夫妇一共生了三女二男。
  
  1947年我大姐出国后,我们就和周静子、周鞠子失去了联系。解放前夕,母亲把西院租给一家姓向的房客,他们原来住新街口一带。他们家那个八岁的女儿与周作人的孙女美和(和子的学名)同班,谈起和子在西直门一带的那座教会学校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经常受到老师的褒奖。
  
  我是1958年11月开始负责--文学编辑工作的。当时领导上交给我一项任务:定期和周作人联系,请他翻译别人所不能胜任的深奥的--古典名著。直到1965年11月赴河南林县参加四清为止,我是足和他打了7年的交道。有时写信联系,有时去他家。
  
  待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中叶我去周作人家联系工作时,他那个宅门儿已经变成了大杂院儿。
  
  1949年以后,后罩房靠西头的三间,成了周作人夫妇的住房。周丰一全家七口人,住中间的四间,东头的两间搬进了一家街坊。这三间屋,布置得相当雅致。左手的一间铺了榻榻米,作为卧室。周作人的老妻羽太信子卧病后,为了便于照顾,为她在堂屋尽头安置了一张床,让她睡在上面。右手光线充足的一间,是周作人的书房,书桌就摆在窗下。房里沿墙都是书橱书架,摆满了参考书,工具书,拿起来很便当。书房的北角有扇小门,通到周丰一夫妇的房间,这样,两位老人随时可以得到儿子儿媳的照顾。
  
  有一次我看见他们那个最小的孙子,正举着自己在幼儿园画的彩笔画让奶奶看。他是用日文招呼奶奶的,喊她欧巴将。后来此画便用图钉钉在周作人书房的柱子上了。堂屋和书房之间没有隔断,羽太信子躺在床上,便可以看见工作中的老伴儿。这位老太太很幸运,没赶上文革,1962年4月就病逝于北大医院。这个消息还是钱稻孙告诉我的。钱稻孙到周家去吊唁后对我说,羽太信子病笃说胡话时,讲的居然是绍兴话,而不是日语,使周作人大为感动。
  
  商务书局的编审冀勤告诉我,她曾在公园里见过周作人夫妇。这对老夫老妻安详地坐在长椅上,相敬如宾,其乐融融。倘非知堂老人在日记中作了描述,外人怎么能得悉这位信子1951年以后曾因患癔症,给了她的丈夫多大的精神折磨呢。
  
  六十年代初,有一次谈完工作后,我顺便向周作人问起周静子和周鞠子。他说,静子一家在西安,如今已有三男二女。鞠子也结婚了,随丈夫去了唐山,有一女二男。我还问起过周作人的大孙女周和子的近况。周作人告诉我,和子即将大学毕业了,跟她挨肩儿的妹妹也入了大学。有一天,周作人同我谈起他译过的《浮世理发馆》时,忽然把话题扯到他自己的理发问题。他说他的头发总是由一个熟悉的老理发师上门来理。
  
  周家还有个在他们家佣工多年的老保姆(所谓老家人),亲如一家,她并未因--投降后周家境遇的变化而离开他们。每次到周家,我总是感到周作人的工作效率是与安定的生活环境分不开的。由于得到家人的一如往昔的照料,晚年的他才能够潜心从事著译。
  
  我头一次见到周作人,是在1959年,当时他已74岁,不论冬夏,他都穿着干净,朴素的中式裤褂。稀疏的花白头发推成平头,腰板挺得直直的,身子骨看上去还硬朗。他态度拘谨,话语简洁,隔着镜片(眼镜也是老式的)以锐利的目光冷峻地看着你。他给我的印象是:他始终也不曾忘掉早年享有的盛名,所以战后十几二十年来遭受的冷遇,使他不知不觉地变得有些矜持了。他同我打交道时,喜怒哀乐从不形之于色,常常使我想到--古典能剧演员所戴的面具。谈工作时,他的话语多一些,如果谈完工作,我还想扯上几句别的(其实,我是觉得谈完正经事提起脚来就走掉不大礼貌,才这么做的:我一直想让他知道:尽管他在政治上栽过跟头,我还是尊重他的学问的),总是我问一句,他客客气气地答一句,决不饶舌。每次我告辞,他总要亲自送我到堂屋门口,目送片刻方回转身去,然而我不曾看到他那怕是出于礼数而朝我露出一丝笑容。
  
  周作人译的《石川啄木诗集》出版是我经手约的,也是我负责发的稿。说实在的,当年我还太年轻,未能真正理解他的水平。相隔几十年再编他的遗稿,才发现他加的众多注释,他对难度较大的段落的处理,以及经他校订的稿子,有大大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之处。
  
  1990年6月,时任中央文史馆馆长的萧乾与副馆长启功一道赴沪开会,在衡山宾馆下榻。我陪萧乾,启功则由文史馆王俊山处长陪伴。吃饭的时候,我问启功:启老,您是怎么被划成右派的?
  
  启功一不像萧乾那样多嘴多舌,二不写杂文,他回答得很干脆:凭着我的出身,我能不是右派吗?大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之慨。
  
  1973年7月我从干校回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外文部的工作岗位上以来,我和周丰一打过二十几年交道,从未问过他为什么会被打成右派。凭着他是周作人的儿子,又跟周作人住在一起,划不清界限,这顶右派帽子就逃不掉了。周丰一在北图东方组工作,我常去借书,也向他组过稿。但我始终觉得,他未能从父亲周作人的阴影里冲出去。他的中日文功底都很扎实,却没有译多少东西,于1997年去世。享年85岁。
  
  周丰一的夫人张英芳是一位坚强的女性,最后那几年,只要我打电话给周家谈工作,如果周丰一接的,他就立即让夫人代接。
  
  周作人的五个孙男孙女,均学有所成,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作用。在动荡的年月,不论是下放到兵团,还是在工厂劳动,他们的表现都不凡。
  
  周作人校订的《今昔物语》,几年后可望出版。那是--部头最大的古代故事集,大约是十二世纪上半叶编的,编者不详。全书共二十八卷(现存二十一卷),一至十卷是印度和中-国的佛教故事,当初略而未译。五十年代约北京编译社翻译时,是从第十一卷开始译的。尽管以佛教故事为主,但三分之一以上篇幅反映了--古代社会各阶层的生活。北编把二十卷译完成后,我请周作人将全文校订了一遍。进入新世纪,又请北京--学研究中心补译一至十卷,目前正在翻译中。这大概是读者所能看到的知堂老人最后的文字工作的成果了。当然,经他校订润色,译文水平提高了不少。


上一篇:未来和将来的区别
下一篇:为什么30岁以后很难再结交朋友

小故事         Sitemap    Baidu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