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小酒馆里,一群衣服上泥渍斑斑的建筑工人赤着胳膊、满面灰尘、乐呵呵地围坐在一起。做东的是一个面孔黝黑的汉子,满口的秦腔调。
菜以素为主,添了一碟猪耳朵,一碟花生米,算是下酒菜了。一看酒瓶,就知道那也是便宜货,不过三五元。喝了点酒,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也不知谁说起了理想,大家七嘴八舌用最朴素的话,半是调侃半是谈心,说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理想。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说:我将来有钱了,就做一个富翁。有人嬉笑着说,你就不能来点实际的吗?随后这人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娶一个好媳妇,养一窝娃儿,小娃们天天围在自己身边玩耍。
一个年纪稍长点的猛干了一杯酒,抹了抹嘴:说那些有啥用。我,没有别的想法,这辈子跟着老大做小工,只要能天天管酒喝就行了。一片笑声中,他嘴朝做东的那位汉子呶了呶,表示自己说的老大就是那汉子。
忽然,有人问那汉子,李大哥你的理想是什么?
那汉子显然想不到有人会问他。他用粗糙的大手,挠了挠蓬乱的头发,粗着嗓门:我没啥理想。如果要说有,那就是一辈子踏踏实实,用心做好一件事,干好自己的瓦匠活。
大家听了都说新鲜,我听着也觉得惊讶:他的理想竟是做一名瓦工,竟还要用他的一生来做好。
饭毕,人散,出门。我和那做东的汉子交流起来,问起他刚才说的理想,他显得不好意思起来。那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告诉我,别看李大哥小学毕业,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可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利索得很。他从做小工起,到带三五个人的小工头,今天终于带出去一大帮人,打拼起自己的小天下。
汉子望着我,叹了口气:出来找事做不容易,做了就要做好。不然,拿了别人的钱心里也不踏实。现在好了,终于有了这件能养家糊口的活儿。我得好好做呢。他又像是自我安慰,说理想,那玩意儿我不懂,我只知道这辈子只要用心做好一件事。
我知道他说的就是做好建筑工人,干好瓦匠活。想想经过他手的一砖一瓦,一棱一角,一沙一泥,绝非简简单单,在他眼里,那也许是艺术。他用自己娴熟的手艺,打造着自己的梦想,也打造着城市的繁华与一草一木。他成不了贝聿铭,但我想,他一定能依贝聿铭的图纸设计做成精品,一栋房子,一座桥梁或是一条道路。
人的一辈子可以做很多事情,但不一定会成名成功。但如果想做出点名堂,那就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得耐下性子,认准了,用心去做好,哪怕一辈子只做好一件事。否则,到头来只能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