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城里奋斗了半生,想要的成功辉煌并未到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个失败者,尽管妻儿一再安慰,可厌世情绪依然死死地捆住了他。
他趁妻子不备,从家里跑了出来,去了很远的深山,坐在悬崖上抽烟,想喝光随身带的那瓶好酒就跳下去,结束这失败的人生。
后来,从悬崖上爬上来一个人吓了他一跳,以为这人和他一样,也是来这里自SHA的,等这人完全爬上来,才知道,是进山采的农。
农爬上来后,拽掉了粘在头上的野草,把背上的篓拿下来,笑呵呵地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大声地招呼说:城里人吧?
他点点头。
农又问:来旅游?
他还是点头。
农很健谈:你们城里人经常到我们这儿来旅游,我就不明白,这座又高又陡的山有什么好看的?城里多好,马路平坦,高楼大厦
农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大意就是羡慕他是城里人,在他的想象里,城市就是天堂一样的地方,繁华而热闹,讨生活也不用像他这么辛苦,每天爬上爬下,搞不好还会被潜藏在草丛中的毒蛇咬一口,如果运气再差点,还会失足摔下悬崖,受伤事小,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淡淡地笑着说,城里虽然没咬人的毒蛇没危险的悬崖,可在城里的危险一点也不比深山里少,他倒羡慕山里的人,一辈子在深山里过着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与世无争,祥和安逸。
两人聊得比较投机,他就把手里的酒递给农。农抿了一口,说好酒,这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酒。
他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城里,为什么不进城?
农说想去,可是他除了采什么也不会,进了城靠什么生存?所以呢,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现在正努力地采卖钱,供儿子读完大学,儿子就可以到天堂一样美好的城里去生活了。
他本想说些城里的不好,可又不忍心灭了农眼里那灼灼的希望之光,就淡淡地笑了一下,问农知不知道城里人为什么喜欢到深山旅游。农摇摇头,说钱多了,闲的吧?
他笑,说不是的,其实在城里人的眼里,山里人才是过着天堂里的日子,不用担心因为一个疏忽而被公司裁员,更不用为了争一个职位怕被同僚背后下绊子而提心吊胆,也不必为了生存而与他人违心地虚与委蛇总之,在城里人的眼里,悠然安逸的乡村生活才是天堂般的日子
他的话让农瞪大了眼睛,激愤地和他辩论了半天,辩论理想中像天堂一样的生活究竟在山里还是在城里。
当然,他们谁都没有说服对方,只是,在农背起篓下山之后,他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烟酒残骸,下山去了。
他不再想自SHA了,不过是没奋斗出他想要的辉煌而已,而农每天披荆斩棘地采,就是为了把儿子送进那个已被他深深厌倦的城里。所谓天堂地狱,不过一念之差,它们从来就不曾真实存在过,只存在于每一个人对人生的理解和对生活的欲求上。
他不能接受人生的败落感,觉得自己生活在地狱里,不过是他难以接受自己追不到想要的那种生活而已。在农和他聊天的时候,他曾那么羡慕农悠然安逸的生活,可是,农却把这种生活看作了因为自身没有能力改变而必须接受的失败,在农眼里,他是上帝的宠儿,因为他生来就住在一个被上帝眷顾的地方:城里。
其实,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是别人眼里的天堂。或许,别人的生活里也有一些不如意或是人生瑕疵,可在我们看来,那些小小的瑕疵算不了什么,对生活的幸福美满度形成不了多大的妨碍;若是换成对方看我们,那些让我们备感郁闷的生活荆棘与不如意,亦不过是妨碍不了生活的小小瑕疵而已。
而我们,却总是被那些小波折绊住了目光,看不见自身生活中属于天堂的那一部分,所以,我们就会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