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乡下,已是暮合时分。院子里,母亲正在洗衣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漉漉的气息;淡淡的水渍,隐映在地上,像画上了一块地图。看到我回来了,母亲欣喜地直起身子,擦去手上的水渍,搬过来一条小凳子,问起我近来的生活情况。
我喜形于色地说起我的近况,可是,说着说着,我突然义愤填膺地冒出一句,现在的人,真是狗眼,用得着你了,就会想方设法地巴结你,用不着你了,就会对你不管不问了。
母亲惊讶地抬起头,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我去年下岗了,曾经和我玩得最好的一个哥们,却装着不知道似的,不管不问。我今年又重新找到工作了,他又跑来和我叙友情了,这种人真是狗眼。
母亲听了,淡淡地说了句,我当发生了什么事呢,这叫什么事?竟惹得你生这么大的气,真划不来。生活是自己的,你只要自己对得住自己就行了,没有人有义务对你好!
母亲淡淡的一句话,像一记闷棍,重重地击打了我一下。我一遍遍地回味着母亲这句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因工作上的一件事,需要找过去单位的一个老领导作证明。这位老领导从单位退下来有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再联系过。于是,我辗转找到了这位老领导的家。
当他看到我的一刹那,脸上露出满是惊喜的神色,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说:还是你够朋友,我退休后,就很少有人上我家门了,那帮人都是狗眼,我在台上时,都巴结我,整天围着我转,我下来了,就再也见不到影子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这事生气!
老领导越说越气愤,脸上因气愤而变得有些扭曲了。看到老领导义愤填膺的控诉,我好不尴尬,不自然地讪笑着。终于,我嗫嗫嚅嚅说出我找他的原因,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他松开我的手,淡淡地说了句,原来你是找我有事的,我还以为是专门来看望我的呢!
老领导顿时陷入到一种深深的失落中。我心里溢满了自责和内疚,我为自己也成为他眼中的那帮狗眼而难过。我知道,此时我无论如何解释我不是狗眼,都无济于事了。在他眼里,我就是狗眼。
事后,我对着镜子,曾仔细观察自己的眼睛,一遍遍地问自己:你也长着一双狗的眼睛吗?
生活中,我们常常觉得自己不快乐,并不是自己缺了什么,而是觉得别人对自己不够好,特别是在自己失落的时候,这种心理表现得更加强烈。我们看别人是长着一双狗眼,而别人看我们,又何尝不是长着一双狗眼?
香港著名主持人梁继璋先生在给他儿子的一封信中写道:孩子,在你一生中,没有人有义务要对你好!因为,每个人做每件事,总有一个原因。他对你好,未必真的是因为喜欢你,请你必须搞清楚,而不必太快将对方看作朋友。没有人是不可代替,没有东西是必须拥有。看透了这一点,将来你身边的人不再要你,或许失去了世间最爱的一切时,你就明白,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