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暑假,妈妈给我找了一份暑假工——在麦当劳做售餐员。我每天要在柜台前站8个小时,挂着机械化的微笑,把鸡翅、汉堡、薯条快速分类摆放在餐托上,再甜甜地说:“谢谢光临,请您慢用。”对这份一天挣不了多少钱的工作,我始终抱着应付的态度。
一天中午,我刚上班,餐柜就出现了状况:有两位顾客想退餐。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穿着朴素,甚至可以说老土。妻子面带难堪,嘴唇欲言又止。丈夫左手拿一杯可乐,茫然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原来,这两位顾客一进来就点了一号套餐,可能因为渴得厉害,在妻子掏钱的时候,丈夫在旁边已经喝起可乐来了。可是女人却只付给售餐员8块钱。得知应该付36元时,女人吓了一跳,说:“以前明明是8块钱的。”
我们有些急了,旁边还有几位太太牵着小孩在围观,那位男人端可乐的手竟然在颤巍巍地发抖。这时我发现那位女人好像有点面熟,还未等我开口,女人也看到了我,顿时像见了救星一般大声说道:“就是你!就是你!上一次我和我女儿来,也是要一号套餐,你当时卖给我们就是8块钱!”妇女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同时谄媚地望着我,显然她认为我可以替她解围。
在场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也在那一刻立刻记起了一个星期前的一件事。
那一天正好是我当班。中午时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拉着一个女人来到餐柜前,热切地看着墙上的餐牌。当时女人神色有些不安,拘谨地四处张望着。我微笑着问:“两位需要点什么?”女孩趁着女人四处张望的时候,迅速往我面前的收银机上丢了一张纸条,同时运用丰富的脸部表情向我发出拜托的信号。
我愣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的拿起来打开。一张香烟盒大小的纸片上写着:“我妈问多少钱就说8块,谢谢。”我刚看完女孩就大声说:“请给我来一号套餐。”果然,一旁的女人马上收回目光,谨慎地问我:“一号套餐要多少钱?”我看了女孩一眼,她正用狡黠的眼神向我示意。我心里在窃笑,但还是配合地说:“您好,一号餐8块钱。”女人的表情顷刻放松下来,自言自语说:“哦,那还挺划算的。”
女孩把女人往餐厅座位上推:“我说不贵的啦!妈,您快去找位置坐下来等我。”然而女人对着几排空位置尴尬地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女孩显然知道她的意思,连忙解释道:“随便坐哪里都可以。”听了这话,女人才放心了,准确地走向一张桌子。
女孩转头冲我一笑:“谢谢你。我妈没吃过麦当劳,不这样说谎她不肯来。”她一边小心付钱,一边窥视着女人是否往这边看。我当时想,这对母女真有趣,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显然,被女儿蒙在鼓里的妈妈,觉得一号餐好吃又不贵,所以这次带着丈夫来品尝了。听我大概说了情况后,女人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比之前更加皱紧了眉头。
我建议他们单买那杯喝过的可乐,可是当夫妻俩得知可乐也要付5元时,又为难起来。这个价格他们还是意想不到,觉得太贵了。围观的几个妇女当中有一个开口了:“5块钱你们还嫌贵呀?”女人窘迫地说:“我一天就赚20块钱,这5块钱就买一杯汽水……”“好了,我们买!”一旁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并示意女人快交钱。
这时店长闻讯来了,得知情况后,决定把那杯可乐送给他们。夫妻俩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在我们身边,有人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劳作,有人却抱怨室内的冷气不足无法工作;有人为区区数元精打细算,有人却请别人吃顿饭一掷千金……
这件事情让我感触很深,以至于后来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回想一遍。人过久地处于幸福当中,就会对幸福产生麻木。不快乐的我们,往往是因为得到了太多的幸福。那对母女,那对夫妻,那份属于亲情的隐瞒,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中,至今都无法抹去印记。
隐瞒,不一定就是欺骗,而是因为太爱对方;坦白,也不一定是坦诚,有时候恰恰是冷漠。8块钱与36块钱之间,相差不仅仅是28块,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爱。让母亲吃一顿麦当劳,是女儿的心愿;隐瞒,是女儿爱的方式。每天,又有多少这种爱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