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字狱的兴盛,使文化界一时噤若寒蝉。许多士人便也不再做声,埋头书本。不问政事。什么事情都敌不过光阴。时间一长,这居然成为一种稳固的风气。不要说乾嘉学派兴起的盛况,就是一般读书人埋头苦读、专心学问的事情也变得相当普遍。这些人在小学、训诂、考据等学问之间孜孜以求,把学问当成他们人生最大的追求。甚至连天下读书人苦苦追索的功名,他们也可以放在一边。如此一种纯学术的人生选择,倒也构成了那时一道独特的风景。
孔子第六十八代孙孔广森的学问做得不错。乾隆三十六年就中了进士,选到翰林院做庶吉士。少年得志,本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他生性对名利看得很淡,只是喜欢读书写作。在为官时,也不愿与达官贵人打交道。最后。竟主动退出官场,把自己的余生奉献给了他喜爱的学术事业。他的著述十分丰富,著春秋公羊通义十一卷,序一卷,著有大戴礼记补注十四卷,诗声类十三卷,礼学卮言六卷,经学卮言六卷,少广正负术内外篇六卷,这累累书卷,后面隐藏的是一个人为学术弃功名的人生抉择。(《清史列传》)在孔广森中进士后的第二年,安徽人金榜也以第一名的成绩中了进士。这个金榜与孔广森有着同样的爱好,性嗜学。朝廷刚一授官给他,他就告归了。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到经籍的研究上。晚年时光,由于坐骨神经痛,他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都这样了,他还是不放弃自己的学问。在床上口授,让弟子记录,硬是写成了《礼笺》十卷(《儒林琐记》)与此类似的还有家世贵显、曾写出了《史记志疑》三十六卷的梁玉绳。他的心思也没有用在功名上。只想世世作书生门户,因而年未四十,弃举子业,专心撰著,把成为一名学者当成了自己的毕生追寻。
在学而优则仕的语境下,对于大多数读书人来说。功名自然是熊掌,而学问不过是鱼罢了。舍熊掌而取鱼的人毕竟不是很多。倒是有一部分人,既想保住官位,又想做好学问,把鱼和熊掌都抓在手里。他们的选择透露出了读书人的聪明劲,即在选官时选择一个比较闲散的职位。既保住了地位,又有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自己的学术理想。最典型的例子是凌廷堪。他6岁时就成了孤儿。由一个书坊工人艰难奋斗到进士。按常理讲。饱受尘世冷眼的他应该更懂得权力的重要,可选官时。他放弃了知县的位子。自请改教职,当了宁国府学的教授。他把母亲接来官署后,安贫乐道,毕力著述。与此同类的。还有一个叫钱塘的读书人。是乾隆朝的进士,本来也可选为知县,但他也同样主动要求必为教职,当了江宁府学的教授。业余时间里,他专门研究声音文字,终写成《律吕古义》。
在为学问而放弃功名的人中,还有一个名声卓著的人,他就是乾隆朝的钱大昕。钱曾做过20年京官和四省乡试主考,已然是官居四品,可谓大员矣。但他淡于荣利,等到父亲死的时候,回到乡里,遂引疾不复出。后来嘉庆皇帝亲政,多次派人劝请他重新出山,他都婉言谢绝了。在不做官的日子里,他陆续主持着钟山、娄东、紫阳等书院,其中主持紫阳书院达16年之久,一心传道授业解惑,门下弟子累计达两千多人(《清代朴学大师列传》)。显然,在学术和功名之间,他已经把著述和讲学当成了自己的最后的归宿。
爱功名甚于爱学问。虽然这只是当时部分读书人的选择,但也可以看出他们的价值取向。他们更愿换取个人意义上片时的宁静,而不愿以经世致用的雄心来影响自己的学问。只是如此,离儒家那种达则兼济天下的传统便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