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小城,找到的旅馆是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后面。
一家不大的私人旅馆,隐藏在巷子最深处一丛苍翠的植被后,墙头爬满了深红的鸢萝,门前挂着一对大的锦缎灯笼,庭院里的打碗花此起彼伏开得浓烈,绿色的藤蔓肆意地攀爬,温驯的小狗趴在树下睡觉,树上白色的花瓣落下来,厚厚地铺在青砖上,踩上去能感觉到黏稠的汁液。
选了顶层的房间,有足够的风和阳光,法式的小木格窗户,看得见纹理的床和桌子,素净松软的棉被,一根根圆木的屋顶。屋外的露台上有着摇椅和花。夜里醒来,躺在床上可以看见深邃夜空中闪烁的群星,穿梭进来的风夹带着浓郁的花香,隐隐能听见歌声。
你们曾热烈地计划着,一起到这样的小城来生活,开一间书屋,或者干净的小客栈,劈柴喂马,种很多茂密的植物。可是,当你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了。
经常的独处让你觉得语言是一种多余,懒于倾听更不愿意诉说,你总是在不停地走路,大段的叙述都在心底进行。从来没想过孤独,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才会让你觉得安稳妥帖。记不起有多少个夜晚,你一直整夜地失眠,躺下又起来,偶尔入睡也总是在做梦,同一个梦。在梦中,你总是在下坠,不停地往下坠落,下面深不见底,黑暗而空洞。凌晨惊醒时一身的汗,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于是你又一次开始旅行。
徒步走过黄昏炊烟袅袅的村庄,远远可以听见母亲在唤着孩子回家,悠长而亲切;去呼伦贝尔的草原,看夕阳落入地平线的尽头,从容得让你屏住心跳,通身的血液也都凝固了;租一辆自行车从苏堤骑到断桥,你喜欢在西泠桥边停留,怀念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更多的时候,你寻一处小城住下,或读书或写作,或者什么也不做,挑一处慵懒的阳光坐下喝大杯热可可,去巷子深处花一下午的时间听老奶奶用吴侬软语告诉你千层油糕的做法。那些长在崖边的花,听到的故事,遇见过的人,一路在你笔下盛开。
你曾经不远千里地去找他。你们携手游走过陌生的城市,夏日的江南让你觉得好闷。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这句台词,简单素朴却肝肠寸断。转身之间已然错过了一生,那个如花的笑靥那些纵情恣乐的日子,如同胶片里的镜头永远只能定格在记忆深处,你知道你可以走遍天涯却再也走不进他的世界了。
沧桑历尽后依然对爱情对自由对理想执着的简单纯真,有如薄的刀锋从心底划过之后新鲜的伤口,真实快乐地疼痛着。一个人的行走有些孤寂,很多时候你忘了时间遵循直觉生活,天亮出发,日落投宿,渴了喝水,饿了找间小店吃干净的食物,用阅读和闲逛来消耗日子。你喜欢旅途中遇到的那些年轻快乐的女孩子,如同看着曾经的自己,白衣黑裙,无辜的眼神,头发上散落着清香的栀子花瓣,水晶般不安而透明的心。
清晨的阳光射进了房间。你穿上一双绣鞋,绿色的缎面上绣着大朵艳丽旖旎的牡丹,开得热闹而薄俗,隐隐地把心里暗藏着的涟漪都泄露了,真是好。
你精神丰盈地走到露台上,整个小城就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