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很焦虑。
焦虑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消息太多。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消息最近接踵而至,感觉脑容量内存明显不足,情绪难免起伏。波动大了,忍不住给各色人等打电话再接着打听新的消息,这里面,有人接电话,有人不接;接了电话的,有人说,有人不说,等待的时光简直变成了折磨。次数多了,整个人简直惶惶不可终日,干什么都没心思。虽然也不停劝自己,几乎所有的事情我都解决不了,我解决不了的焦虑,就应该放下它。但是谈何容易。拿起来快,放下艰难,本来就是A型巨蟹女的最大弱点。急,加上抽烟,嗓子疼得只想哼哼。
直到今天下午,终于有个处女座的女同志给我发来一条语音消息说,“张巍,我们现在就是在等风到。风到了,一切自然顺利正常。如果没到,就是机缘没到,你别着急。”
我觉得她说的特别好。起码部分缓解了我的焦虑。其实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只是人在事儿里,眼前一黑,总觉得四处都是淤泥,牵牵盼盼,又牵牵绊绊。有劲儿都不知道该朝哪儿使,努力都找不着方向。最后人就变成了情绪的奴隶,没办法翻身做自己的主人也就算了,最怕抬头都看不见天空,哪怕漫天雾霭,也比啥也看不见强啊。
放下电话,我换了衣服鞋子,揣了点零钱,出门买去。暮色四合的西四环,路灯混着街灯一盏接着一盏。车声包裹市声,就在我右手边几十米外惊涛拍岸。天气比昨天冷,我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广院8号楼前面那条宽窄差不多的路。
那时候我才十几二十岁,好像也总是周末,宿舍里剩下七个姑娘全约会走空了,就剩下我一个呆呆坐在椅子上看夕阳西下。总是等到天快黑了,我确定我等的那个电话绝对不会打过来,可能会哭一鼻子,又可能不会,我才拖着我那个巨大的水壶慢慢的上自习去。太寂寞了,简直无可言说。身为艺术院校里的非美女,没有恋爱可谈,没钱能泡酒吧,没有亲密朋友,周末的生活只剩下单调的看书、听歌、打饭、睡觉。
我后来是怎么从这种生活中找到乐趣的?好像就是从不再等电话开始。不等了,爱谁谁,周末宿舍没人刚好可以大声听音乐,我是从哪儿淘到了一个大个音箱的?广播学院图书馆里很是有几本亦舒朱天文苏伟贞,每本都借出来,高高兴兴地发现自己的名字是借书证上唯一的一个。看完了,矢志不渝地写自己的海南故事,十五岁呆过几个月的地方,成为大学的文学创作里最大的灵感来源。第一个小说叫茶烟歇,捏造了一个家族里从来没有过的失败女性。第二个小说叫水月,写一个失败的女骗子。
再后面,写过失败的二奶,失败的酒吧女老板,也有古装的,写失败的--。漫长而寂寞的青春期让我本能地对那种生机勃勃的、向往爱情也愿意燃烧的失败女性充满向往。一篇篇写下来,四年竟也有厚厚一大沓。落单的时间再长一点,就换三趟公共汽车去三联书店呆一下午,买不起的书,统统坐台阶上读完。夜里回到学校,黑漆漆的核桃林里有人在接吻,我穿过一个又一个黑影憧憧的人群,心满意足的抽一根红河,再上楼去。
的确是没有人爱,但是在不等待之后,喜乐悲伤全是自己的。
渐渐地,简直要爱上这样的生活。广播学院的广播站是全世界最好的广播站之一,打完水出来,站在食堂前面的树影下,可以静静站着听完整整一首歌。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横冲直撞、顾盼生辉、锦衣夜行,统统都是一个人。自己不觉得遗憾,就没有遗憾。回头想想,那样的青春,难道就不值得以温柔封存?
走了二十分钟路,竟然往回想了十五年。在我终于成功把自己活成了失败的中年女人,在“等风到”的初春的晚上,在一个号称叫“妇女节”的日子。忍不住想拽着自己问问,如果那时候我可以那样活着,现在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我就不能想想,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有了消息,反而可能是坏消息呢?在自己完全不能控制的事态面前,为什么就不能像身在完全不能掌握的命运中一样,干脆不闻不问地交托出去呢?反正戏已经写完了,拍不拍,播不播,其实真的不关我太多事。无非是不甘心。无非是意难平。无非是求不得。
如果得到与得不到都是人生,都是命运,都是早已注定的,我再焦虑,又能如何?
过了十五年,我好像没有任何进步。连自己好好生活都快不会了。居然堕落到要自己给自己励志,简直可以拖出去打屁股。
那就这样吧,在余下所有等风到的日子。先从不等待开始吧。该开的花总会开的,春风来不来,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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